婆子一连声的答应下来,心里对赵椽子的重视又加了一层。
赵椽子被三两下巴拉干净,放进微微有些烫的清水里,她老老实实的蜷缩着排骨似的小身子不动,但她肉眼可见的放松和享受却是清清楚楚的映进了夏大娘和婆子的眼中。
婆子和夏大娘在赵椽子的头顶对视了一个眼神,婆子想说什么被夏大娘摇头制止了。
夏大娘对赵椽子道:“丫头,闭眼。”
赵椽子闭眼,然后一瓢温热的清水从她头顶浇下,她屏息凝神,感受着水流快速的流过她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脖颈,然后汇入锁骨以下的水面。
舒服!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洗澡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都不用搓洗按摩,只感受着水流过皮肤的感觉,就让她的心都湿润了起来。
头顶想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赵椽子仔细分辨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头皮的拉扯和微微的凉意,她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一只手牢牢按住了她的小脑袋。
夏大娘温声道:“将胎发剪去,才能长出乌黑的头发,这女人的头发啊,可是顶顶重要的,疏忽不得,知道吗?”
赵椽子在那只手的控制下努力小小点了下脑袋,表示知道了,记住了。
稀拉拉的枯发剪光光,然后就是小身子洗刷干净,等她被允许睁眼,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比黑水沟里的污水还要黑的洗澡水。
赵椽子若无其事的撇过眼去,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
婆子抱着盛着污水的水桶走了出去,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长的一脸菜色,不难看,也称不上好看,但精神头很好,她怀里抱着一叠衣物,衣物最上面放着一双小鞋。
小丫头给夏大娘行礼,唤道:“大娘。”
夏大娘接过她手里的衣物和鞋子,对她道:“去摆饭吧。”
小丫头“唉”了一声,又规矩的行了一礼去了右边厨房,转身走之前好奇的看了一眼矮榻上被一条麻布包裹着全身的赵椽子,因为是背着光线,赵椽子没看清她的表情和眼神。
夏大娘扯下她身上的麻布条,开始给她套小衣裳。
上衣下裤,裤子开裆,青色的细麻布料,只有贴身的一层,上衣右衽,只在右边腋下系了一个结,裤子也是在腰间系一个结就完事。
穿完衣裳,夏大娘又给她套上那双小鞋。
这是从出生以来,赵椽子第一次穿鞋。
暖暖的,很扎实。
赵椽子站在矮榻上走了两步,有些不适应。
这让她想哭。
夏大娘将她抱下矮榻,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厨房,厨房的一条矮桌上已经摆了两碗雪白的稠米粥,一叠子褐色的干菜,应该是咸菜。
碗和碟都是黑褐色的陶瓷器,碗面反射着烛火的光。
夏大娘在上首坐下,赵椽子等她做好了,才在她的示意下坐上了她右边手的凳子,等夏大娘开始吃粥,她才动手拿起小木勺一口一口细细的吃了起来。
她吃的很慢,但吃的很香甜。
赵椽子一边认真吃粥,一边在思考她所处的朝代。
这里明显是古代,但处在古代哪个历史时期却不大好判断。
有锅有灶,但锅是陶器,不是铁锅,铁锅什么出现的来着?
忘了。
有桌子凳子椅子,但起居还是矮榻为主,说明胡人的桌椅板凳已经传到中原来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外族主政还是汉政权。
希望是汉人掌握下的政权,要是胡人当道,那汉人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在她有限的历史记忆中,凡是胡人当道的政权都不长久,很快就被汉人推翻了,无论是建立前还是推翻的过程,都是血腥又艰难的。
赵椽子边吃边思考,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夏大娘的眼皮子底下看的清楚。
夏大娘再次感叹,这丫头实在是太不凡了。
安静、礼貌、规矩、知礼。
除了第一条“安静”之外,赵椽子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些特质一点都不符合荒野丫头的出身,尤其是最后一条“知礼”,大人不坐,她就站着,大人不动筷,她就看着,吃粥几乎没有吮吸和砸吧嘴的声音,没有一粒米粒洒出或者粘在唇边,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这优雅和克制就好像天生的一样,不用教就能会。
优雅倒也罢了,克制这一点难得可贵。
夏大娘可以肯定,赵椽子在家一定是吃不饱的,一个常年吃不饱饭的小孩在第一次吃着香甜的米粥的时候居然克制住了身体狼吞虎咽得本能,一口一口慢慢吃,只这一点,夏大娘就要“佩服”赵椽子。
赵椽子可不知道她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大人三两口就喝完的粥,她足足吃了半柱香的功夫。
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她怕自己这常年忍饥挨饿的肠胃受不了这样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