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灰色的火海波及他近前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想起自己曾听见一句话语。
那是枕边亲昵,他头脑昏沉时,娄念在他鬓边厮磨的一句呢喃。初时入他昏沉迷梦,沉落他最深心底,于此时此刻却如狂风骤雨里的波涛水浪,冷不防地向他冲击拍打而来。
“经年不忘还是心悦你,愿从头来过,换你真情不改。”
你别杀他
荀锦尧头脑短暂空白一瞬。
他眼中跳跃着火焰形成的障壁,琥珀一般剔透明亮,可他控制不住腿脚发颤,向记忆中的方位迈进一步,眼底是无所遁形的恐慌。
零碎的火星悠缓漂浮,四面八方传来火焰燃烧与人群的惊惧大叫声,数不清的修者被卷入汪洋火海之中,入目皆是无尽的苍灰与赤红。
失去控制的苍灰火焰包围着他,灵力屏障的微光在他周身流转不息。
他站立原处,单手按在自己的右臂。那处刚被娄念推过一把,传来的力道不算很重,却连炽烈火海都能拂开……是娄念趁灵力失控前最后一丝清醒,将他推出火焰燃烧的中心。
……可娄念呢?
荀锦尧的身前是火焰烧灼,火海深处却未传来任何活物的动静……娄念躁动失控的灵力造成这一切,但娄念本人是死还是活?!他心急火燎,再度迈开隐隐发颤的双腿,只想拨开火障一探究竟,忽地身后传来钝重的拖拽声响。
荀锦尧蓦地回了头。
“这便是玩火自焚啊。”
碎骨刀的尖端在地面拖出长长的一线痕迹,煞罔提刀向荀锦尧走来,口里幽幽地叹息:“诅咒为他带来应有的恶果,燎原烈火将席卷整个幽月城,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下葬仪式。”
荀锦尧唇瓣翕动了一下:“你……真想要他的命?”
“呵,否则呢?”煞罔忽一抬手,碎骨刀锋抵住乍然向他袭来的剑芒。
他眼光凛冽如冰,冷冷直视荀锦尧的面庞:“不愧是秦沧程的弟子,如出一辙的不识好歹。”
荀锦尧击出一剑并未收手。他的剑锋有金芒流动,举起目来,眼底也因此而清透明亮。
他轻声道:“你若与我师父说过这种话,他应是会告诉你,有时候不是不识好歹,而是知难不肯言弃,唯有向上进取。”
“好……好!”煞罔哈哈笑出声来,眼里真切显出了怒色,“果真是那虚伪懦夫教出来的好弟子,直教人看着心中窝火!!”
他说着便要劈刀砍来,袭面的阴风煞煞,荀锦尧却未躲闪,只剑锋上的金芒愈盛。
生死攸关,未尽全力,败也有愧。何况他还有想护着的人。
可有时候世间残酷,人心冰冷,确实不是单靠信念与拼搏就能顺心如愿的。
他用他远超常人的剑技,短暂几招,被敌人以灵力术法强行压制。
再用他引以为豪、年纪轻轻就修来的归心十重,“哐”地一声刀剑相接,仍是败退。
纵是天才,也敌不过经受漫长岁月与腥风血雨磨练的老魔。那是实力与修为的绝对差距,如险峰天堑,横亘在他的眼前,教他认清现实有多残酷。
最终他几乎只是机械地运着剑,挪着步,而他的敌人反在其中寻得乐趣,完全是在看着他的笑话,嗤笑着用碎骨刀来挑衅他这秦沧程的徒弟。
……他还能怎么办?他的心底一片冰凉,距绝望仅一步之遥。
直到手腕被刀柄撞击震得剧颤,那把剑不受控制脱出了他手。
掺裹烈火热气的风浪扫过,煞罔以刀尖直指他脖颈。
他的身下,地表暗光闪动,封闭结界悄然生成,他被限制在内,举步维艰,唯有口中反复地低声喃喃:“你怎样才肯放过他……拿回你的魂魄?还是取得迷心镜碎片?我给你,我随你走……什么都行,只要你放过他,你别杀他,别杀他……”
煞罔哼出一声,未作搭理。
此行他势必要将所有逆反不服者斩尽杀绝,而后再尝试从凡界取得起初那块被众仙门封印的迷心镜也同样能达成目的,充其量不过麻烦许多。可荀锦尧妄想凭此阻拦他,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一甩长刀,将荀锦尧桎梏在结界之中,调转刀锋便向火海中心步步行去。
火海中心还有他的目标。
一个正常的活人,哪怕对方是纵火技术炉火纯青的苍焰魔尊,也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身处火海却始终没有动静。
灵脉伤势加上碎骨刀诅咒……或许对方已经死了?
苍灰色的火焰如阴云流动,煞罔从中谨慎穿行,忽而脚步一顿,看见一道躺倒在地面的身影。
煞罔慢慢挑起了眉梢:“这是……晕了?”
一反上次在幻雾之城时的情形,娄念许是当真受不得灵脉断裂与碎骨刀诅咒的双重折磨,那些危险的火焰自发将他包裹在内,他紧阖着双目,若非身体还细密发着抖,煞罔真要以为他已送了性命。
煞罔轻笑:“晕了甚好,更省我的力气。”
荀锦尧深深屏住